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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露普】霜糖蛋糕·01

我流学院塔《玻璃糖纸》后续,预计是个20w字的长篇

承接《玻璃糖纸》的内容继续往下讲,这次将使用伊万第一视角来讲述故事

叙事形式为伊万的日记


    DAY 1


    好吧,日记,我现在要开始记录下这趟旅程。其实我没有这么多想说的,也算不上一个很好的故事叙述者,但基尔伯特希望我可以把我们的事情记录下来——哪怕它还没有发生,或,换句话说,“没有完全发生,但处于发生途中,且未来定会发生”。我就跟基尔伯特讲:“为什么你不自己去写呢?”,他仍用那双泅了血水进去的眼睛牢牢盯着我,平和地像在同我分析今天只能吃加油站里买的能量棒、而不能到快餐厅里搞两个汉堡套餐。我便妥协了,败下阵来,趁基尔伯特去买能量棒的时候抽出纸笔开始记录他想要看的东西。

    他想要看,我想要看,很多人想要看。

    现在,他离开我去了,我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商铺的玻璃门后,瞬间产生了一丝恍惚。基尔伯特与我,真的在进行“私奔”吗?这所谓的逃离,它带给我的真实感,甚至都没有这辆偷来的车更多。好歹,车是有实体存在的,但念想、行动,却虚无缥缈,在云层中很难真正落到地上。我在想,最后那场大火会怎么被扑灭呢?这场叛逃终掉下雨来,将其浇成灰烬了吗?基尔伯特挤到玻璃门的缝隙里去,轻松穿过,两肩微微耸起来,我从车窗里看向远处模糊的商铺玻璃,他弯下腰找东西的身影被模糊掉了。

    贝什米特真正存在吗?他本应该是座雕像才对,坐落在尘土飞扬的小镇中心,不该坐在我身边的副驾,走上这趟没有回头路可言的旅途。他好像知道会发生什么,有预知能力似的,冷静又安心地端坐在那里,好好拉着保险带,一点都不担心我的车技。车技,我总还在下意识跟基尔伯特撒谎,我同他说:“我会开车。”,其实我才刚刚考过交规,只被祖父跟着练过两回,如今却堂而皇之地开上了公路。基尔伯特从没想着拆穿我,可我依旧在他的注视之下无处遁形,便产生了些微疼痛的罪恶感,犹如眼镜蛇的毒液从肌肉边缘注入,一点点瓦解力量,最后才抵达心脏,在微弱的挣扎过后我自食其果,被谎言所带来的懊悔杀死了。

    日记,好日记,在我落笔的那刻起就已经把你当作家人了。我只有三个家人,祖父与祖母,剩下一个是基尔伯特。现在还有你,我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?谢尔盖?萨沙?什么都比不上“日记”的本名来得好。你是一本薄薄的空白通讯录,我从副驾前方的抽屉中找到的,没多少页,不过我看倒正合适。日期不太重要,也没有需要记录的天气,那就刚好从我与基尔伯特正式上路的时候开始算吧!这是第一天,我们仓皇出逃,我挺仓皇,基尔伯特却很镇定。他收拾了一个包,我则什么都没来得及带上,或许这头可怜的小羊羔就是我唯一的行李了。临行前还有个柔软的吻,随后我们就被飞溅出来的火星推着上了车。

    你,我的日记,你连同孕育你的轿车,甚至都不是我或者基尔伯特的财产。这辆车只是恰好被遗弃在了早已陷入瘫痪的大街上,你原本的主人甚至都没来得及把钥匙拔出来,被我们捡到也算是在完成某种使命。这怨不得我的,对吗?起码我能让你发挥最大的效用,去记录一段故事!这是于你而言的殊荣,不然你只能做一本电话本,至多至多,记满外卖店铺的电话号码,披萨店的、老爹汉堡的,你喜欢墨西哥卷饼吗?还是融化得飞快的圣代?况且,这年头谁还在用电话本记录号码啊,就连基尔伯特,他都全部存在那看起来什么事情都办不到的手机里。你瞧,萨沙——我最终还是给你起了个名字——在你上一任主人手中,你只是空白一片,没有人会想到来书写你,最后被当作垃圾处理。又或者,直到你的母亲被钢铁机器压得粉碎,你都没被发现。会觉得不甘吗?萨沙,为了让你物尽其用,为了让你成为这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日记,我决定听从基尔伯特这位贤人的话,在你洁白的书页上写下句子。

    笔是跟你配套的兄弟,萨沙,我们叫他谢尔盖吧。

    我正在观察基尔伯特。其实是在观察对面的这个加油站和小商店。让我们以“玛丽亚”的名义称呼你的母亲,她是辆青绿色的轿车,塑料质感,基尔伯特担心她会不会在中途就报废,毕竟当我们坐进来的时候她发出很难堪的叹息与呻吟。不过我觉得足够了,足够我与他奔逃至一个没有人会认识我们的地方,一个温馨的、只属于我们二人的家。玛丽亚的油箱很满,后备箱里还有一桶备用汽油,我们可以坚持好长一段时间。但是,我的肚子咕咕直叫,当我们深更半夜从小镇出发之前,本就没有吃多少晚饭,又或者早被由我们自己点燃的大火给全都吞噬了。等日出了都没敢往哪里停靠,那些残羹冷炙顶不了多少时间,就算基尔伯特一直用手帮我压着肚子都无济于事。

    抱歉,萨沙,我的手仍旧饿得发抖,连字迹都不能好好维持。

    于是,当时钟已经走向早晨,不知道我们是如何在远光灯中度过黎明前的几个小时,在干燥的冷与潮湿的热中我的胃再次翻滚折腾起来。鱼肚白自天边泛起,像极了死鱼的肚皮,又没有完全死透,在眼前蹦了两下才最终咽气。腥味在密闭的空间中乱窜,我们放了火,那会儿报应就都来了。基尔伯特让我摇下窗,我与他僵持了几分钟,不,半小时,待那死掉的鱼肚皮爆出声巨响——破开道血红的光,昨日死去的太阳又被重新诞了出来。

    那才是一天的开始,萨沙,我和基尔伯特新生活的开始。

    他慢慢松开对我可怜肚皮的钳制,问我早餐想吃什么,我把窗户摇下来,却隐隐闻到山火的气味。松柏摩擦着也着了火吧!也可能是我鼻腔中仍残存昨夜的焦味,会让我想到老爹汉堡中糊塌塌的肉饼,基尔伯特替班的时候没控制好火候,他从未对此上心,他只会炸薯条。在五六点的时候,我对着小羊撒娇,说自己想吃个挤满芥末酱的汉堡。

    肉饼煎得微微有些糊,酸黄瓜像不要钱似的夹了厚厚一层。

    他说:“不行。”

    斩钉截铁地。我同他据理力争,为什么不行,有哪条规定、哪条法律让我不得在逃亡的路上去吃个汉堡?语气从激动转向哀求,基尔伯特不停叹着气。他说我们本就是在犯法,作为逃犯难道还想拥有轻松惬意的生活吗?那些平凡普通的爱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,要痛苦,要饿着肚皮,别再得意忘形了。而我偏要说!难道犯了错,基本的生活品质都要被剥夺吗!牢狱之灾远离我们,正是我们不想过上那样的日子,才驾车叛逃的呀!基尔伯特扁扁嘴,不再与我说下去了,他紧闭双目,当他不想接我话茬的时候便用假睡来逃避。那让我恼怒极了,他在副驾驶座上无所事事,自然可以睡觉,我则不行,我还要时刻提防是否会有警车从后面追上我们。

    但,幸运的是,这个丢了车的失主,竟没有分毫报警的念头!就在那样安静的夜和日中,公路上连一辆与我们同向的车都没有,唯有基尔伯特故作镇定的呼吸声。在这种沉默中,我们才开到这里,停在个加油站对面,基尔伯特的呼吸声逐渐转向真的梦乡,头稍稍往车窗那里歪过去。我知道,他真的睡着了,在这个大白天的,隔壁车道上也没有迎面驶来的车辆。他难得睡得如此沉,心中什么事都没有,像是真正回到了安全的地方。他甚至都没有蜷缩起来,而是自然地摊平,腿随意放着,大张开来,同他的两条胳膊一模一样。

    渐渐、渐渐,呼吸声被座椅悉数收了去,听闻不到了。谢尔盖是支很粗糙的圆珠笔,他不太好使,珠头钝着,并不怎么好写。看吧,我老是拼错单词,但我依旧很想用谢尔盖来画一下基尔伯特。萨沙,你一定想见见基尔伯特的!先打个大概的轮廓,现在已经不需要开车内灯了,他还没回来,我满脑中盘桓着他的身影。我的第一个男友,亦是最后一个,用文字描述会比较古怪,但我喜欢他东拼西凑起来的五官。

    ——瘦长的脸,两颊微微向内凹陷,沿着那条线往下猛然收住,最后停在个尖下巴上。我曾试图喂他吃很多东西,把他喂胖,可基尔伯特是个无底洞,他吃下食物,高热量的食物,最后丝毫没有进展。

    我们接着来画吧。面部轮廓好了之后,那就加点头发。谢尔盖出水停停顿顿,我不喜欢用这支笔,但是萨沙,你与谢尔盖,正如我与基尔伯特,是谁也无法离开谁的。我必须要用他在你身上比划。随便勾上几笔就就可以,他的头发并不难画,是随处可见的短发,可谢尔盖只是支蓝色的圆珠笔,而你的纸张也已经泛黄。基尔伯特的头发不是这样的,他那头迷人的银白色短发,是的,银白色,如一朵睡莲似的于夜晚绽放。盛开在午夜,凌晨三点的皎洁月光下,露水压到发梢上头,让花瓣湿漉漉、沉甸甸起来。便有了轻飘单薄的一层雾,又是一层纱,每每我捋过去,都是如此不真切。你会想问,伊万,这个叫基尔伯特的男人真的存在于世界上吗?我就要板起脸来严肃地回答你:瞧你问出口的是什么愚蠢的话呀!萨沙,基尔伯特是永垂不朽的。

    这不很快就把他的头发画出来了?鼻子是鼻子、嘴巴是嘴巴的,这薄薄的嘴唇,唇峰上还有一颗细微的青春痘,我全都给他点上了。鼻梁附近有点雀斑,我倒觉得是繁星的碎片,准是他出生那晚不小心从夜空中跌落下来的星星,正巧在他脸上摔得粉身碎骨。方才,他还在我手边躺着,沉睡着,而后突然醒了,眨眨眼问我为什么把车停下来。我说,我饿了,就这么简单句话,再也不吵着一定要吃汉堡了。我被迫长大,断不能像个没教养的小屁孩,这样基尔伯特兴许还能活着。

    我仍旧是个孩子,他却像个大人。

    那是我一直埋藏在心中的恐惧,当他呼吸浅到几乎不可闻的时候,我的心脏猛烈抽搐,像一不留神它就会自己从胸膛中掉落出来。这样的感受如此亲切、熟悉,我以前难道经历过吗?喉头紧涩,是过敏反应,需要颤巍巍伸手去探探基尔伯特的鼻息方能解决这份心悸。它咚咚跳着,杂乱无章,令我浑身血液冻结,竟发出打算与这辆车一同自焚了去的臆想。

    然后,基尔伯特当然还好端端活着,他把手一并放到方向盘上,抓紧我颤抖中的拇指。这里我会用谢尔盖着重描绘他的手,突出关节,随便摸两下便能尝到成节的骨。当谢尔盖不出油的时候倒会比较好画这部分,用无色的凹坑来带过。他试图安抚我,不停用指腹摩梭我的手背。他手指内侧被炸薯条的热油烫起的水泡结了块疤,撞上我平滑的皮肤。心口发痒,肚中饥饿。而我竟然也会因为低血糖颤抖。

    基尔伯特说:“好吧,我去给你买点吃的。”

    他问我想吃什么,除汉堡之外,我想吃什么。

    “牛肉干,”我说,“还有甜椒味的薯片。再来一个蛋馅的三明治。”

    “好的,我给你买一些能量棒吧。”

    萨沙,这多么可笑,但我只能无条件接受我的厨娘的建议!在我们这里,基尔伯特嫁给了我,便成为了我的厨娘,因而他做什么、他买什么,我都得毫无怨言地吃下去。他便关上门,留个神秘莫测的背影给我,让我趴在车窗好一阵地观赏他。然后摇下车窗对他叫喊,用手在嘴边圈出个“话筒”:“别忘了捎两包烟!”

    他转头回答我,银色的发尾反射着阳光:“水果味硬糖!柠檬与蓝莓各来一条!”

    这便是我的好婆娘,我再也没有安分的岁月哩!

    亮亮的眼睛有点难画,在古老又智慧的中国谚语中不是有个“画龙点睛”吗?眼睛,用庸俗的比喻来说——一面窗户,被说多了显得很烂,但我觉得还挺准确的。我没有办法刻画那双眼睛,技艺不够,只能勉强给他画上闭起来的双目。行吧,我还有点怕直面这个呢,仔细想想这条谚语,未免有点接近美杜莎的传说?只是我的随意联想,但我突然怕纸面上的基尔伯特忽地睁开眼睛,然后把我冻成块石头了。起初为了报复,而后成为牺牲品。不过,我会请求基尔伯特,不要杀我,也不要把我变成石雕。如果我不能动了,那谁来帮他开车呢?

    嘘,萨沙,好像有人来了。

    没事了,我又重新捡起谢尔盖。方才,谢尔盖被我弄到地上去,我也只好将你随手搁在座位上。我觉得是谢尔盖不堪画画的重负,自己蹦下去的。有辆警车从后方开过,我从后视镜里看到的,没有拉开警笛和警灯,心脏却突突直跳。它已经在嗓子眼了!马上就会蹦出来,随着呕吐的动作滚得到处都是,但我强压着那一丝忐忑望向车窗外头,基尔伯特似乎已经在结账了。然后谢尔盖从我手中脱离,我弯下腰竭力去够,他摔到驾驶位最下方,无论我如何伸长手臂都够不到。在几秒钟内,手机还架在仪表盘附近,我应该是把车窗关了,火也全都洗熄灭,佯装这是辆没人的空车。

    我要怎么告诉基尔伯特呢?萨沙,你是本通讯录,又充当着我的日记本,可你仍旧不能同我一样开口说话。紧张得汗如雨下,我从未知道自己原来可以有这么多汗呢!只想着,基尔伯特千万别出来才好,他得在商店里花上好几个小时,足够我被警察枪毙好几回了。他什么都不知道,连我的死讯都像棉絮沉入湖底,了无痕迹。好在引擎也没有继续轰鸣,玛丽亚彻底熄火了,趴在路边一动不动,然后那辆警车悠闲地从我们身边驶过,一点停顿的意思都没有,当它离我距离最近的那刻,我的颤抖从最大峰值瞬间跌倒最低,触底了。我平静地喘了口气,听警车轮胎抓了下地,公路是新修的,路是好路,却让两个粗心的警察给使用了。我们门窗紧闭,这俩蠢货却大敞着窗户呢,大卫•鲍伊的声音飘了两缕过来,但很快很快,又往前驶去了。

    我和基尔伯特去音乐节的时候,正巧有个小乐队在翻唱那首歌,我依稀辨认出来,给我逐渐衰退的记忆上了心肺复苏器械,“轰”地那么来了下。像宇宙飞船载着太空人离开似的,火焰打到地面,轰隆隆、轰隆隆,尾焰有点点青蓝色。大地震动着,音响接着地上的电线,歌手举起话筒犹如举一个奶油甜筒般轻松,那么飞船上天也可以简单自如。火焰几乎是喷到我脸上,是基尔伯特平缓的呼吸——与我们之间隔着雪芭的吻。湿湿的,他的嘴唇上有一圈酸甜的水渍,苹果,是苹果,沾在上唇的绒毛。可能,一辈子也就那样了,我在他的嘴唇上死去。

    最后,警车载着大卫•鲍伊呼啸而过,谢尔盖神奇地再次跳回我手里,而我的表姐从摩天轮上跳了下来。

    自和基尔伯特上路以来,脑中总避免不了胡思乱想,记忆倒如退潮,急急向后,快得几乎抓不住。我开始忘记很多东西,忘记喀秋莎的脸,忘记弗朗西斯的姓氏,那应该是个很怪的发音。我记得柯克兰,主要是他的眉毛很有趣,生在那张脸上是唯一突兀的东西。他的名字我却印象不深,全称偶尔会出现在演讲名单上,然后就没有其他途径了。基尔伯特让我多用笔而不是脑子,可他自己脑子倒动得飞快,丝毫没有卡壳的迹象。不像我,颠三倒四的。

    他问我:“你把凶器扔到哪里去了?”

    我摇摇头,我甚至不知道他在说什么。我用一块砖头伤害了人,兴许是他的邻居,随后落荒而逃。但那是他的邻居!一个死不足惜,完全不值得忏悔的人!还有把他母亲尸体埋起来的铁铲,以及焚烧掉他的住所的三大桶汽油。他说他都记得,我把铁铲随手扔在树下,他把汽油桶丢到街角的垃圾桶去了,可我用以伤害他邻居的那块砖,我实在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。

    它可能还在街上,又可能进了河里!早就沉底或是飘去了别处。实在不行,基尔伯特非要我找出来的话,我跳到水里再去帮他捡就成了!于是他便换了个问题,小羊裹在毛毯中,蜷缩起来,把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。

    夜间行车需要解闷,不过这个话题可能你也感兴趣。萨沙,我们才刚刚认识没多少时间,连我之前的人际关系网都不知道呢。不过没关系,指不定等我哪天兴致来了——权当是增强记忆力——就把他们的电话号码全都往你肚子里一阵倾倒。不要忘记,不该忘记的。

    为什么是喀秋莎,为什么偏偏是她?

    不过,得等晚一点再跟你解答了,因为我看到基尔伯特拎着塑料袋又从玻璃门的门缝中挤了出来。他不走寻常路,也颇为急躁,正常人都要等那感应门大敞了之后稳稳当当地穿过,他就偏不。非要只占那一小条的缝,侧过身挤出来,像炫耀他有多瘦。也很单薄。帽衫衬得他更纤细了。他冲我们走来,玛丽亚是时候醒过来了,我将唤醒她,等基尔伯特从车灯前绕过,须要看到我热切的目光。只注视他一人、把他捧为明珠的目光。紧接着他就会拉开车门坐进来、皱着稀疏的眉毛、问我:“伊万,你在写什么呢?”

    我献宝似的给他看你,又或者把你合上,欲盖弥彰。我将告诉他,我翻到本空白的本子,正按照他所吩咐我做的那样,趁我们时间还多,写下一篇日记。

    他提着满满两大袋!然后把那些东西甩进副驾 ,我一边望着他吃吃笑,一边飞快地描绘这个场景。当然,不出我所料,基尔伯特果然不悦地瞪了我一眼,夺去——

    ——好了我又回来了。接上刚刚所记录的,我觉得自己颇像个史官,记录段仅由基尔伯特和我构筑起来的历史,从我的视角,又添加了基尔伯特的部分叙述。他先把谢尔盖截获,又把萨沙你从头到尾翻了个遍,对着我给他画的那幅速写看了一两分钟。我觉得他是在欣赏,脸皮很薄,藏不住什么,于是我就看到两团粉粉的云。之后他就把本子还我了,没对画像挑三拣四,还让我接着写。

    我问他:“你想看什么呢?”

    基尔伯特说不用管他,按照我想写的就可以,他也并不想知道。他不想知道,可他应该会趁我睡着偷偷翻来看的吧!所以萨沙,我们得很出色,出色到他挑不出什么毛病。然后,方才是被打断了,我务必要对你形容,关于基尔伯特给我们买了什么。他一共塞给我两大包物品,我打开看,满满当当全都是食物。他抿着嘴唇不说话,等我朝他看了才咧嘴一笑,惯会捉弄人的。可也真是让我疯狂地喜爱他!

    这车在后座上插着个小冰箱,我就去卸货了,基尔伯特拱了颗毛绒绒的头过来,像极了邀功。那我们就来看看他到底买了什么吧?塑料袋在我们这种边缘山区仍在使用,鲜少有人意识到环境危机,但我们身上亦没有可替代的产品,只能勉强一用。基尔伯特亲自拆开他扎上的结,搞得还挺隆重的呢!铺在最上一层的就是他一直在给我灌输的能量棒,满满一层,仿佛这个口袋全都被那些东西填满了一样。但是,基尔伯特让我接着往下刨,宛如一只训练有素的小狗,主人让我干什么便乖乖照做。可乐,萨沙,天知道我有多么高兴!成打可乐,还有半打啤酒,也就浅浅藏在能量棒下方吧。我不禁怀疑,他到底是如何骗过身份查验的呢?从我们证件上的出生年月来推断,还远远不到合法饮酒的岁数呀。

    但,基尔伯特变魔术般把啤酒给放到我们车里来了。那自然还要再翻翻,是不是还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小秘密?怪不得显得沉,甚至还有一桶牛奶和一瓶更大的汽水。家庭装,但我们几乎两天就能喝完。然后,这第一个袋子终于被拆空了,紧接着是第二个。

    我们现在靠在峡谷突出去的观景平台上,基尔伯特之前很少有出行游玩的机会,比起简单的逃亡,我更觉得我们是在度过场美妙的蜜月。他想多拍点照片,于是借了我的手机,此刻我可算是活在低端的生活了。当时我手握着方向盘,还惊慌失措着呢,万万没想到我们竟真的做成了这件事!是我露怯了,其实,相较于基尔伯特,我的情绪浮动更大些,他才是镇定自若、天塌下来都不会感到恐慌的人。下一秒去死应该都没什么问题,但我仍旧希望可以同他在一块儿。我害怕失去,因为拥有过的东西如此美好,这便产生了独占一方的贪婪。是基尔伯特冷静地把我们俩手机都关机,而后拔了电话卡,在踩上油门的那瞬间,我却连这都没想到。

    便在第二个塑料袋中看到两部一次性手机,我还是没想明白基尔伯特是怎么搞来这些东西的。平时他对很多漠不关心,关键时刻比我思路还清晰,当我被塞进了一团胶水,他早已成为一张蓝图了。然后是匿名电话卡,无法被人追踪到,难不成这些东西都是我的错觉?基尔伯特真的会魔术?总之,我帮他把设备调试好——等到了这里,他偏又撒娇说自己全然不会,看不懂、没接触过什么电子产品,要我来处理了。

    他倒玩得很开心,用两个分别点在唇角和唇峰上的吻就打发了我,下车后还不忘抛个媚眼过来。想必,他一定会在我原来的手机里留下大量自拍吧。风景我是想看的,现在把车窗摇下来便能看个清楚,干燥的风灌进来像把土壤中的植物根茎都卷了过来,我被呛着咳了两声。基尔伯特的背影,又是背影,风抓着他的衣服下摆,飘起来像条裙子。

    现在,我嚼着汉堡、喝着可乐,不小心就把融化的芝士滴到你身上了。对不起,萨沙,我只能假惺惺地说声抱歉,而我并不想拿纸巾帮你擦去。这是珍贵的食物,所以要让你亲眼来记录。为什么会有汉堡?如果你有嘴巴,一定会这么问我的。用抗拒、生气又好奇的口吻。那当然是因为基尔伯特爱我、他希望照顾我。

    是他给我买的,我写在此处简直会像炫耀般,但我认为,这类自夸、炫耀,不是我的幻想,就是实打实存在于世间。是不变的物质,是理性状态。基尔伯特爱我,因此他给我买了汉堡,原本他只承诺了能量棒,我们都瞧见了,可丝毫没答应会有汉堡。他还竭力阻止我吃这些食物,这些听起来十分罪恶、满满都是教人如何放纵的食物,可是你瞧,这不一整个牛肉汉堡都捏在我手里了吗?那我还要再得寸进尺一点,挑剔它并不是完整的“套餐”,我在凌晨时分心心念念着的可是一份套餐!基尔伯特就把在迷你冰箱中冰镇过的可乐丢给我罐,就此堵上了我的嘴。

    这可就算得上是套餐了,汉堡配可乐,没有谁会指责它的不是。汉堡是超市热柜中卖的,包裹着的纸摸起来还发烫,但口味就说不上太好。面包烤焦了,肉饼又干又柴,且没有我想吃的那种糊味,但还不错的是,它有芥末酱和酸黄瓜,还夹了片再制干酪——十几年来我都只接触过超市冷柜上摆着的干酪片,上个月才明白再制与原制的区别。那太高级了,我大概只配吃这种花不了多少钱的东西。它不是很贵,营养也还行,就是会让人长胖。我不在乎那点脂肪,基尔伯特还很喜欢呢。

    说吧萨沙,你是不是想听喀秋莎的故事?但我此刻仍在吃饭,吃饭的时候说这些事是很倒胃口的。她从摩天轮的最高处跳下来,基尔伯特说她脖子上的项链反射着太阳光、耀眼夺目得像颗流星,太浪漫了,我只觉得是颗原子弹。且不说就他那点视力是如何看清项链的,坠地的巨响和四周腾起的、宛如蘑菇云一般的尖叫与惊呼,让她的爆炸久久无法被忘却。但,今天我没有讲述这个故事的兴致,或许明天吧!明天,萨沙,我将同你讲更多关于我和基尔伯特了解的东西。那些细节,那些本该很少有人注意到的秘辛,只因我们是两个流浪的少年,它们才浮出水面。

    现在我又能想起一点了。原本,如果再忍耐上一些时间,已经进入高校的申请期了,我们应当很快就能离开那个小镇。事情何以至此?偶尔——就比如现在——我刚刚又看了眼基尔伯特的背影,产生点愧疚。这种情绪很少有,在我的词典里几乎不存在,那是绝大多数,还有几次就像此刻。纷至沓来,我想是我造成的问题。如果我没有出现、没有把基尔伯特当作一个猎物、拒绝了他,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?

    但那日所见他在冰雹中骑着自行车,旁若无人,天地间只剩他一人取悦能够取悦自己的模样,我当下便觉得看穿了未来。

    我们,萨沙,基尔伯特与我,是要相依为命的。

    此话说来,是否很绝对?因我的执念去诱捕了他,然后佩戴在我身上装作一枚勋章。但是,如果我没有出现,看他骑车骑得七扭八歪,鸽子蛋大小的冰雹砸在他削瘦的脊梁上,我猜测他一定会在成年之前就死于非命。那我强行介入他的人生,拉着他在这段路上体验足够多的精彩,是否是另一种的拯救呢?我延长了他的生命,如此自满地说,若非我帮着他埋了他母亲的尸体,说不定他早也化作投向河水的奥菲利亚。

    奥菲利亚很美,我独爱看的《哈姆雷特》,奥菲利亚不是可怜的疯姑娘,她理智又清醒地选择了断自己。看得透彻、活得清醒,不要再和我们这种男人纠缠不休了。但基尔伯特,不夸张地说,他的命运轨迹被我改变,原本他是个清醒的孩子,不能更清醒了,好孩子,可现在却被我搅成了一团烂泥哩。

    我爱他,因为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自愿被我摆布的人了;我爱他,因为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看透我一切还甘愿被我雕刻的人了;我爱他,因为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深深影响着我的人了。

    说到底,他留给我的背影足够多,就是在那一天、那一场冰雹里,我痴迷上了他的背影。我将要追逐他,始终在追逐他。

    话说回来,虽然我已经在这里不断向你抒发着情愫,但我和他起初关系并不怎么好。尽管在我去学校报道那天之前就匆匆瞥过他一眼,正式见面却又是另外回事情。我自然知道他没有嘲笑的意思,是班级里其他可恶的同学,但我偏要迁怒于他。看他竭力勾引我、讨好我而无所不尽其用,我颇为享受,也喜欢看他恬不知耻的模样。他一般是如何跟其他人说起那场台球赛事的?在王耀的台球馆里,我邀请他来场斯诺克比赛,然后,到底是谁赢了呢?他对斯诺克并不擅长,我故意放水,就为了激起他的兴趣和斗志,因为我喜欢那双眼睛,欲望、野心和纯真,细密交织起来笼成张蛛网。他是孕中的蛛母,我是只撞到网上还挣扎着扇动翅膀的无辜飞蛾。若基尔伯特感兴趣了、又恰逢肚子很饿,睁开双眼后就会用蛛网把我结实捆住。当他与其他人比赛的时候,频频从我身前走过,微微踮着脚、臀部和尾骨都夹起来,又故意当作不经意在摆动腰肢,他很快就会醒过来。

    我就是捕捉到了这样的信息,他散发出诱惑的信号,我这只飞蛾迟早都会是他的囊中餐食。

    他对旁人讲,是我捉弄他,说得很大声,故意让我听见。我就在他附近不远呢,他还同弗朗西斯嚼舌根。那不叫嚼舌根,是明晃晃在炫耀,我只能装作没听见,越说越离谱了,再附上微笑和一句“真的吗”。

    真的吗?基尔伯特会停下话头站起来推着我走,离开教室,随便去哪儿。然后他笑得很狡猾,可怜兮兮的,会让我下意识想到一句通俗的刻板印象——羊是恶魔在人间的形象。那场比赛,明明是他赢了,我的好乖乖,却给他颠倒黑白成是我胜出了。或许吧,或许我工于心计,算计他、故意让了他,可当我真想获得胜利的时候,哪有什么我办不到的呢?

    那场比赛特别美好,我觉得,就算我马上被告知要注射死亡,坐在处刑椅上、针头把会让心脏瞬间停止的毒药推入静脉的那一秒,我都还会回忆起这段旖旎往事。最好,最好基尔伯特坐在单向玻璃后面,他在观众席上陪着我的祖父母,那也是警察用以折磨他的酷刑。尽管我看不到基尔伯特,但我会感知到他在那里,这样我死前应该就不会彷徨了。那是我们第一次交上手,比赛开始前的那个握手,白子的手指冰冰凉凉,指根突出点小茧,可手掌却因兴奋和摩擦而微微出汗。软的,热的,我知道自己注定会失败。

    有些冷了,萨沙,我把车窗摇上去了。基尔伯特拍了个尽兴,打开车门坐回来,指挥我发动车辆继续往下开。那么今天就先写到这里,汉堡吃完了便可以用两只手来合上你,而他闻起来好似一只盛满酒的橡木桶。


    -TBC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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